【盐选完结文】 我摊上事了。 我,堂堂宫斗冠军,天赢太后,一睁眼,从太后穿成了太子妃! 我站在的灵堂前,看着我的棺椁,内心五味杂陈。 我是我自己的孙媳妇? 我参加我自己的葬礼? 我还朝我自己磕三个响头? 而那个把我耍的团团转的狗鹅子,还搁我灵堂装孝子? 我怒视鬼差:“你不是说助我还阳?怎么变成了附身?” 她倒很无辜:“还不是因为你说最好看的那个是你。” 我更怒了:“我难道长得不是最好看的吗?” 她一脸无奈:“……你长得好不好看,主要你搁那儿躺着我也看不见,站着的人里,就这一个阳寿已尽的。” “怪我咯?” “不然呢?” 我靓女语塞。 “要不我给你换回去?”她说道:“就棺材里那个小姑娘是吧?” 我当机立断道:“不换!” 我转头瞅了一眼铜镜中风华正茂的女子,这年轻的身体,这纤软的腰脊,这水汪眼瓜子脸,装小白莲可比我那一看就妖艳贱货的皮囊方便多了。 我阴测测地看向灵堂上的皇帝鹅子,小兔崽子,你母后我又回来了!这次不把你玩儿的叫妈妈,我管你叫爸爸! 鬼差:“你本来就是他妈妈,但你现在也确实得叫他爸爸。” 我:“……” 还没跟她纠结完,灵堂上又是一阵骚乱。 原来狗鹅子晕倒了,所有人都围了过去。 哟哟哟,这心有千千结、肝肠寸寸断的样子,装的还挺栩栩如生、惟妙惟肖的。 不知道的,还以为你妈死了。 哦对,你妈是死了。 而且死的透透的。 哦。 天呐。 真伤心。 装模作样装模作样可真会装模作样! 正沉思着,就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,我恍然间竟听见有人说陛下仁善、孝感动天之类的话。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,那要不要我诈个尸,给你鼓个死人掌啊? 我本来只想远远地冷眼看着,却又被人狠狠拽了过去:“糊涂东西,你刚才晕倒,皇上还夸你有孝心,特意遣了太医医治,还不快趁此机会关心谢恩!” 我关心他? 我关心他死不死还差不多! 但到底还是被那人推到了前面,我一眼就看见我那儿媳妇凉妃,啊不,我那曾经的儿媳妇凉妃,面色惶急地看着陈太医: “皇上怎么样了?” “启禀娘娘,皇上是哀恸过度、气血攻心才导致晕厥的,吃过药,多加休养即可无虞。” 儿媳妇依旧忧心忡忡:“那皇上怎么还不醒?” “皇上连日操劳,龙体疲疾,如今是累倒了。” 嘿!你这老东西,之前我晕倒,你都是一言不合、二话不说就把我扎醒,到了狗鹅子身上就磨磨唧唧这么多话。 被狗鹅子买通了是吧? 帮他装孝子贤孙是吧? 净逮着我一人坑是吧? 儿媳妇欲言又止,她素来软弱,一向唯狗鹅子命是从,果然,犹豫片刻,还是吞吞吐吐道:“可是皇上素重孝道,已经下旨辍朝七日为太后守灵,若不叫醒他……” 陈太医一听也有些迟疑:“可再这么不吃不喝地守下去,只怕圣体吃不消。” 装!继续装! 我刚才还看见太监拿着参汤在狗鹅子周围打转,他能没喝?一口都没喝?那碗参汤进狗肚子了? 眼见着儿媳妇和陈太医有礼有节的battle不下,我的心情都烦躁了起来,当然主要是饿的。 于是趁着儿媳妇话音未落,赶忙插了一嘴:“哀……” 他俩唰地看向我,我连忙把后面顺嘴溜出来的“家”字咽了回去,舌头转了个大弯:“哀皇上之多艰,孝感动天,独怆然而涕下,儿媳有一个办法,操作简单,立竿见影,或可一试。” 对着儿媳妇自称儿媳妇,老娘才是孝感动天届的南波万! 儿媳妇面色不豫地开口:“你还未过门,不必自称儿媳。” 你不乐意听,我还不乐意叫呢,你当初进宫的时候,位份也不高,本宫这么难为过你吗? 本宫都没注意到你,何谈难为你。 不过,她这么一说,我倒是想了起来,我附身的这个小姑娘,名唤盛雪依,年十八。 一听这名儿就知道,那肯定是白衣胜雪,白莲发嗲的白又白存在。 上辈子装白莲,这辈子真白莲,我就不能来个有技术含量的人设吗? 但是这盛雪依,她确实有点特殊,她特殊就特殊在,她爹是个清官。 清官还成了个稀有品种,没想到吧? 这都是因为,上一届退位的胜武帝秦桀阳在位十二年,朝野清明,政通人和,难得呈现出水至清好多鱼的现象。 可惜狗鹅子一登基,他觉得不行,他觉得寂寞,他觉得大权旁落,于是开始搞事情,在朝中提拔出以赵楚两家为首的势力,让他们相互干架,啊不,相互制衡。 所以现在虽依旧是朝局和稳,边境安泰,朝中却仍免不了结党营私,趋炎附势。 还真是帝王心,海底针,帝王术,摸不透,举个放大镜都看不透这个憨批! 但还是有那么几个直臣,为人清高、为官清正,不肯依党附派。 而在这些贤臣里,就数盛雪依她爹官最大。 有多大呢? 七品县太爷。 可不要小看县太爷,县太爷至少还有官位,比其他那些因为正直而发配疆夷、流放宁古峰的,可好太多了。 我也万万没想到,上辈子我是奸臣之女,这一世我是忠良之后,这身份还挺随机的。 至于为什么盛雪依身份如此低微,却能成为太子妃? 还不是因为狗鹅子。 赵楚两家各有适龄秀女成为太子妃人选,但无论选中哪一个,都避免不了权势倾斜,一方独大,甚至将来太子登基,还有外戚干政之忧。 你看看,玩儿脱了吧! 于是,狗鹅子起早贪黑的选了很久,就选中了盛雪依这个倒霉蛋。 而且盛雪依还不是一般的倒霉,她刚踏上进京的路,我就开始生病,等她到了京城,我就开始病重,待她进宫朝拜觐见,我殡天了。 等等,这么一说好像我更倒霉一些。 不得不说我死的可真是时候,这要再晚一点,赐婚圣旨可就下了,我就得嫁给我孙子。 我虽然是个毫无底线的变态,现在又变成了死变态,但是我还是想问:能放我一条生路吗? 而儿媳妇作为太子之母,自然不愿意儿子娶一个小县官的女儿,又拗不过狗鹅子,就只能来拗我。 就好像我能做主似的。 我还真能! 我想好了,虽然狗鹅子六岁的时候,我就因为尝试造反失败而入了净心佛堂,他与我见面次数屈指可数。 但我助他登上帝位之心,苍天可鉴。 他也一直铭感五内,所以才十五岁一登基,立刻就尊我为皇太后,极为孝顺体贴,事事以我为尊,压根不知道我不是他生母。 若是能让他接受我附身还阳的事实,他定会待我如旧,到时候岂不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。 这么坑鹅子,难道我的良心就不会痛吗? 不会,我的良心不止不会痛,还美滋滋的。 不过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,他最忌讳鬼神之事,万一认定我装神弄鬼,小命说没就没,还是试探为上,徐徐图之。 儿媳妇见我不说话,以为我是被她怼的,到底更牵心狗鹅子的安危,遂缓了缓脸色:“你有什么办法?” 我不怀好意地一笑,从陈太医的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,照着狗鹅子穴位就扎了下去。 狗鹅子还没醒,陈太医却急了:“你怎可如此对待皇上龙体?” 哦?我不能这么对待龙体,你就能这么对待本太后凤体? “陈太医德高望重、医术深湛,难道没有听说过此法?”我开始给他挖坑。 他一噎,讷讷道:“自然是知晓的,只是……” 我立刻抓住了他的话头:“陈太医原来知道这个方法,可是不给皇上用,任由皇上昏迷不醒,是何居心?” 没错,我就是赤裸裸的报复,想当初我病重那会儿,经常昏迷,手都被他扎成了筛子,我要扎回去! 但我不知道的是,当初每每我失去意识,狗鹅子就会收起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孔,阴森狠戾地瞧着着陈太医,一副恶鬼索命的模样,直吓得陈太医满头冒汗,只好选择现在死不如等会死,施针将我扎醒。 等我一睁眼,狗鹅子又是一派良润款款,温和无害。 所以我才被这变脸精狗东西骗那么久! 陈太医被我怼的哑口无言:“这……你……” 儿媳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:“陈太医,她说的可是实情?” 趁着陈陈太医一脸有理说不清的模样,我立刻巴巴地给儿媳妇火上浇油:“他说不清,治他的罪。” 却不想话没说完,狗鹅子睁开了眼,语色沉沉地问:“要治谁的罪?” 我虎躯一震,深觉现在不是正面刚的好时机,立刻往后退了退,将身形隐藏到垂幔之后,小脖儿一缩,啥都不说。 狗鹅子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,幽深深的目光瞧向我的方向,惜字如金:“过来。” 我假装没听见,却被人一把踹了出去,下手那个重诶,我委屈,但我还没说,就又被人照腿窝踹了一脚,一下跪了下去。 行呗!从哪儿下跪,就从哪儿请安:“恭祝皇上圣体安康……”不了! “你是方才哭晕的那个?”狗鹅子淡淡启声,他一开口,我全身的寒毛都向他起立致敬,可见他多狗气逼人。 “是……”吧?我乖巧地答话,心里却诅咒他一百遍啊一百遍! “你很有孝心。”他又说。 哼,没你有孝心,没准我就是被你个狗东西孝顺死的! 他没再多言,合了眼,面色疲乏,贴身太监立刻就示意所有人屏退。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,狗鹅子就甚有威严,如今虽身子微恙,却仍是气势不减,不过片刻,整个屋子的莺莺燕燕、从从众众都静悄悄地退了出去。 我也赶紧站起来跟在后面,却听见他又开口了。 “你留下。” 我会理你? 我肯定得装没听见,加紧脚步往外走。 却忽地被他一把攥住手腕,未及反应,他又猛然一拽,我嘭地就扑进了他铁硬的胸膛上,撞得我脑瓜子嗡嗡的。 他心口震震,沉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听不出喜怒:“让你别走,没听见?” 就是听见了才紧着迈步子,还是没赶趟,下次得跑才行。 他见我不出声,又道:“抬头。” 我没动,你当我是落枕吧,落枕只是因为我很怕,怕我一伸手就把你往死里掐! 这一次,他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好的耐心,直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,硬掰起我的脸。 我不期然地撞上他的眼睛,幽黑如墨,沉不见底,即便在我的影子里,都有着暗转的光泽,可真……贼啊! 他眼底本是有着些微愠色,却是倏地一愣,怔怔看我半晌,死寂沉沉的眼中似乎有了光亮:“你的眼睛……” 比你的好看吧?你看你那黑眼圈重的啧啧啧,快多贴几片黄瓜吧你。 他伸出手,指尖缓缓凑近,最后轻轻触在我的眼皮上。 我心跳骤然加快。 这狗东西难道认出我了? 不能够,不应该,不会吧? 三重否定表肯定,我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锣鼓唱起了歌。 “你的眼睛,”他缓缓启唇,音色沉磁:“怎么是三眼皮?” 你才三眼皮! 小姑娘的眼皮能叫三眼皮吗? 狗东西果然是狗东西,你不能指望他说人话! 我问候他母亲我的话都到了嘴边,但是被我不争气的肚子打断了,它叫的那个叽里呱啦,仿佛我在用腹语骂他。 他一愣,低低地笑了,整个人都活了过来,眉宇舒展飞扬,很有神采的样子。 笑什么笑,就知道笑,有什么好笑的?你笑你妈……你笑你妈呀! 他开口叫人进来。 我虎躯一震,赶紧起身,却又被他抓住了胳膊,我用眼神示意他:啊啊啊你撒开我! 他却目色微沉,手臂青筋一起,骤然一拉,天地翻覆之后,我就被他牢牢压在身下,连挣动的手腕也被他单手紧扣在床头。 我什么操作没经历过? 这种操作我真的没经历过,直接当场愣住。 狗鹅子目中贼光闪烁,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的眼睛,半晌,缓缓覆身下来。 我身子倏地一僵,瞬间绷地像根拉满的弓弦,微微颤颤,禽兽,你快放开我这个小女孩儿! 他轻轻弯唇,慢慢在我的耳畔停落,炙热的吐息拂过我的耳尖:“不是才晕过,我许你在这歇着。” 他说完下床,踏步而出,又随声吩咐:“送些吃食来,要和软些的。”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满脑子只有: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,忒不要脸! 狗东西狗东西狗东西,绝世狗东西! 老流氓老流氓老流氓,纯种老流氓!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次日,狗鹅子下旨留我在宫中侍奉,对赐婚一事却只字未提。 太子妃变宫女? 你问过太子的意见吗 哦,太子怕他爹,所以没意见。 好嘞,我也没意见。 主要我目前还猜不准狗鹅子是什么心思,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静观其变,默默地:盯。 午间才吃过食膳,就有一个小太监说狗鹅子召我去湖心亭。 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狗鹅子身边的人,盛雪依确实是刚进宫,不了解各宫人事,可我皇太后能不清楚? 我确实不清楚。 主要还是儿媳妇太能干了,啥啥都不用我操心,我日常就专注养面首,啊呸,养膘就行。 但是这个小太监,我还是能认出来的,他是薄妃的宫仆。 薄妃是何许人也? 待我粗略地交代一下。 天赢朝历代皇帝都栽在女人手里,上一任的胜武帝秦桀阳,还为了一个民间女子直接禅位隐居了。 据说那女子的长相和死去的仁圣德太后——百里牧云极为相似。 百里牧云是秦桀阳的嫡养母,只比他大两岁,同他上过战场,守过边防,还率兵勤王,最后在朝野对他们的感情议论纷纷之时,以死保住了秦桀阳的千古名声,薨逝时年仅二十岁。 秦桀阳一直过不去那个坎儿,再不充后宫,亦不衍子嗣,只在遇见那民间女子后,将皇位传给了他最小的弟弟狗鹅子之后,隐居山野。 经过此事,朝中大臣十分在意狗鹅子的心理健康,觉得皇帝必须有三十六宫、七十二妃的排面才行,于是见天儿的往后宫里塞女人,薄妃就是其中一个。 狗鹅子对这些女人来者不拒,照单全收,看他色欲熏心那样,跟秦氏祖传的痴情种人设一点不沾边儿,我一度担心有人看出他不是皇家血脉。 但显然皇家血脉这个事儿,也是有刻板印象的,大臣们觉得他这副万花丛中过,叶子沾一身的模样,可符合帝王形象了,非常之满意。 至于薄妃,‘薄’虽然不是什么好字,但狗鹅子非以它为封号也不是不行,可妙就妙在,薄妃闺名刘浅,这就骂人骂的有点直接了。 不过她也真是没愧对浅薄这二字,一接到圣旨就喜笑颜开:“红颜薄命的薄,皇上这是夸我好看呢。” 真羡慕你的皮肤,保养的可真厚。 不过对于薄妃,除了进宫就是封妃盛宠,和我有几分神似之外,我实在没啥别的印象。 主要还是狗鹅子的嫔妃太多,每每等她们挨个跟我请完安,基本一天都过去了,我嫌麻烦,就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,如今就只记得一向贤良淑德的儿媳妇,没少骂她是善妒作妖的撒泼精。 然而狗鹅子还就好这口,果然是周瑜打黄盖,什么锅配什么盖儿。 她此番找我,估计是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狗鹅子对我不一般,想按惯例打压打压我。 我好多年没被人打压过了。 想想就好兴奋。 —————— 湖心亭离我那寿康宫不远,站在湖边,还能看见挂着白色孝布的屋檐。 我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来,心里不禁纳闷:难道薄妃叫过我来,打压方式就是让我多喝两口西北风? 正琢磨着,却忽然听到寿康宫走水的呼叫声,一抬头,就见滚滚的黑烟从房顶往上冒。 我急忙动身过去,却转头就见一个白影正站在我背后。 我立刻就吓了个蹦蹦,因为这白影实在是跟我太像了,我一瞬间以为我自己变成厉鬼来找我索命! 没办法,亏心事做太多了,看见自己诈尸都觉得是撞鬼。 而此时我正站在湖边,被吓得这么一蹦,自然而然地就会往水里栽。 不过幸好我大鹅展翅扑腾的好,我稳住了。 我不止稳住了,我还把那个小白影给胡撸水里去了。 我不仅把小白影给胡撸水里去了,我还一个精准的闪避,把朝我扑过来的玄色身影也给整水里去了。 你看这一黑一白,在这碧波荡漾的湖里多配! 等等,这白的,好像是薄妃?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招,原来是想把我推湖里,还亲自推,你真是个实名的好瓜娃子。 还是狗追鸭子,呱呱叫的那种瓜! 我作为一个无原则无底线无节操的三无反派,真心觉得坏是一个伟大的优点,但又蠢又坏不是。 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,你却用来当摆设。 上天给了你美丽的脑袋,你却拿它来凑身高。 我说你脑子进水都是在夸你。 就在我搁那欣赏这黑白双影鸳鸯戏水的时候,狗鹅子的贴身太监承安呼哧带喘地奔了过来:“皇上!皇上落水了!快来人!” 我愣了一下,倏地反应过来,将目光落在了湖里那玄色身影上,确实是琮儿没错。 不过,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! 这老狗贼坏的很! 他以为我不知道,当初宣读秦桀阳禅位圣旨时,率先提出“主少母壮,以立子杀母”的大臣,就是他安排的。 领头附议的那几个臣子,也是他安排的。 为的就是架空我的权利,清除他少年君主掌权之路上的障碍,顺利推出清君十四则国策。 接着他再出面力保我,仁孝重情的形象在武帝群臣面前立下了,我垂帘听政的可能也断绝了,打得一手好算盘。 实际上,他自小在秦桀阳膝下长大,他了解秦桀阳甚恶杀戮,所以主张立子杀母是假,预防太后夺权才是真。 我一直都被他算计的滴水不漏,竟不知何时,我的人大半都成了他的。 现在这狗东西以为用了苦肉计,我就会上当? 竟然还假装不会水,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舍命救人的模样。 可他三岁时,就会在浴桶里游水了,以为我没看见? 五岁的时候,就救过落水的女童,以为我不知道? 六岁的时候,还在池塘里…… 溺毙了?!! 等等,我给忘了,当年死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琮儿,那么现在在水里的就是……琏儿! 哎玛他真不会水! 你不会水你救你妈……你救你妈啊! 我真是曹操草三连。 眼看着侍卫跑过来还有段距离,我只好咬咬牙,在这大冬天的冰湖边,跟承安一起喊加油,啊呸,喊救命!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落水的两人终于被拖上岸来,侍卫压着狗鹅子吐了好几口水,随着他眼睛睁开,嘴里还如噩梦惊醒一般叫道:“阿祥!” 阿祥……是我的名字,听起来还挺吉利的。 但我全名是秦不祥,小字丢丢,应该能从这字里行间,感受到我爹对我深沉的爱。 正走着神,狗鹅子却忽地看了过来,然而只是将目光快速地滑过我,落在了一旁昏迷的薄妃身上,低低叹息:“朕还以为看到了母后。” 可不,我刚也以为看到了你母后! 但其实薄妃和我只有几分神似,乍一看会将她认成我,若细瞧,我俩哪哪都不像,这事儿很迷。 更迷的,是把她送进宫那大臣,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,就立刻兴致勃勃地打奏折:皇上,快看这女子像不像你妈? 狗鹅子甚为感动,大笔一挥:像,封为薄妃。 这事做的真好,好就好在好你个大西瓜皮! 你俩脑子有病跟太医院说了吗? 像不像个正常人自己想想! 待狗鹅子收拾妥当,我便随他一同去了寿康宫,正厅是灵堂,他径自入了侧殿,管事太监一直躬身跟着,等他撩起下摆端华款款地一坐,才一五一十地汇报情况。 原来是风吹孝布拂上了蜡烛起的火,又因在边角,一时无人察觉,火势才大了起来。 我在那里一边听着,一边暗暗观察狗鹅子的表情,嗯挺好,面无表情。 但我有一点点怀疑,他可能知道我是我了,刚刚在湖心亭,他的目光先滑过我,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,才又转到薄妃那里,这不是个正常的反应。 更不正常的是,他从来心思深沉,不动声色,可刚刚,竟主动开口解释,他喊我的名字是以为看见我了。 开玩笑,他若真敢当着我的面叫这个名字,头都给他打掉! 白鹤亮翅jpg.! 飞龙在天jpg.! 天外飞仙jpg.! 吹牛的,我不敢。 不过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,值得试探一下。 于是我便在太监还没汇报完的时候,脸上就渐渐露出了几分急切之色,等到他快说完,便佯装心急的样子问道:“《万马腾飞图》可有损坏?” 《万马腾飞图》是我生前最爱的一幅图,以狼毫和马毛制成,是当年先皇去草原所得。 但那图上的人,是十五岁的百里牧云,那时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,我亲眼看着她着红装骑汗血,策马扬鞭而来,身后万马啸腾,气势磅礴如涌,当真是风头无两,举世无双。 不止我被实打实地震撼了,在场所有人亦都被征服,科尔沁汗王甚至用自己刚刚去世爱驹的毛和才猎下的头狼毛,拼成了那幅《万马腾飞图》作为贡品,以示真挚邦交诚意。 也是在那一刻,我立下了一定要学骑马的宏愿。 不过后来我听说百里牧云因为练习骑术,摔断过胳膊摔断过腿,折过肋骨张不开嘴,还有几次差点扭断脖子。 我就觉得看着别人骑也挺好,玩儿命就算了。 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幅图,百里牧云薨了之后,它成了陪葬品之一,但因为是水葬,意思就是扔水里。 暴殄天物!暴殄天物!忒暴殄天物! 不过我如此难舍,倒不是因为这张图多有意义,而是为了它外框镶的一圈夜明珠。 夜明珠啊! 整整一圈啊! 老多老多钱了啊! 说扔水里就扔水里? 败家玩意儿! 后来我费了好大的功夫,才从胜武帝的眼皮子底下把它偷来,真不容易。 但是看在它卖了不少钱的份儿上,值了! 哦,忘了说了,现在寿康宫墙上挂的那副就是赝品。 但是它夹层里藏着的银票是真的! 我的心疼也是真的! 藏钱是我多年的爱好,因为我爹一直都不在意我,还老想弄死我,以致随便一个下人都敢克扣偷窃我的例银,所以我很喜欢钱,更喜欢藏钱。 讲道理,我藏下的钱就没有被人找到过,江湖人送外号仓鼠精,虽然整个江湖只有我一人儿。 但是该骄傲还是得骄傲的! 如今,我专门提起这张图去试探狗鹅子,是因为它一直挂在内室,我作为一个刚入京的秀女,不应该知道。 但若我不止知道,还能说出名字,而狗鹅子还并不觉得奇怪的话,那他十之二三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。 为啥概率这么低,因为以狗鹅子那微薄的好奇心,他更有可能的反应是问都懒得问。 可我却不能不试探。 当然他若是觉得奇怪,开口询问了,我也有由头打发,不会让他过于起疑。 —————— 然而,狗鹅子并没理我这茬,而是饶有兴趣地问我:“想骑马了?” 当然想! 但是看他这一脸狗样,肯定没憋啥好主意,于是我不禁深深思索:我是该想呢,还是该不想呢? “很难回答?”狗鹅子见我不说话,睥了我一眼,突然伸手照我脑门弹了一记:“在朕面前,怎么想的便怎么说,别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。” 这个场面看起来很像打情骂俏,但仰仗我素来断情绝爱的第六感,我只感受到了“打”。 所以我有点不爽,身为人子,竟敢对本宫动手,太放肆了。 但是他毕竟是皇帝,放肆也就放肆了。 于是我老实答道:“想。” 他挑一挑眉,目色诱惑:“木兰秋猎,要去吗?” 我眼前一亮:“要!” 他却勾唇一笑:“求朕。” 我求……求老天快降下一道雷劈你脑门上,只要你死的够早,本宫将来依旧是太后! 但是我现在还不是太后,所以我只能低头……低头不语。 他却不依不饶,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迫我看向他,却在与我对视后,又收起了玩笑之色,目光下落至殷红唇间,痴凝片刻,不由移动手腕,指腹压上我微张的唇瓣,轻轻摩挲。 这狗子莫不是撞邪了? 就在我琢磨着驱邪咒怎么念的时候,却忽地听见外面灵堂响起了阵阵哭声。 狗鹅子最忌吵闹,闻声忽地醒过神来,慢慢收回了手,眉头便蹙了起来:“怎么回事?” 承安立刻道:“回陛下,是给皇太后陪葬的二十个面首,前来拜别谢恩。” 给我陪葬的面首? 还足足有二十个? 这可太带劲了,我得好好瞧瞧,我兴高采烈地伸着脖子往外瞅。 等等,我的解语花也在里面?! 我本想看热闹,却看到自己房子塌了? 但是他果然不一样,别人都哭哭啼啼,凄凄戚戚,只有他是情真切切,泪眼默默,宛如一硕含风饮露的洁白栀子。 不枉本宫以前最宠爱你,虽然只宠了一个月我就死了。 我上辈子虽然性冷淡,但是也颇好玩乐,所以养了不少的伎子。 在众多伎子里,有擅文采的,有会跳舞的,还有精戏善曲的,各种各样,层出不穷,但只有解语花最特别,他是耍皮影耍的最好的。 正巧我以前除了当太后,没别的志向,除了皮影戏和藏钱,没别的爱好。 而他那一双手,技艺精湛,出神入化,那一把嗓子,喜可宛转悠扬,悲若摧心断肠,每每都让我看的入情入境,流连忘返,久久难以回神。 更别说,他还身段峻拔,容色清秀,尤其是一双星眸柔目,就像盛着一汪山间甘泉,看一眼都觉得是甜的。 当年初遇见他,是在京城最负盛名的红馆,他才十六岁,是一个伶人。 因为戏艺着实精湛,我便重金打赏了他。 所谓重金,倒也不是真的大方,主要是没注意给错了银票。 待他特地卸了妆,亲自来包厢道谢,我才知道我竟然赏了他五百两,而不是五十两。 这让我肉疼了好一阵儿,自那以后,再不带大额银票出门,反正就是后悔,非常后悔。 想我堂堂一国太后,竟如此小气,连五百两都舍不得? 我确实舍不得,毕竟抠门儿是我的人设,节俭是我的准则,我人生的三大爱好就是省钱省钱省钱…… 然而看到他的容色气度之后,我突然就觉得,这五百两花的还是有点儿小值的。 我本以为,能将妩媚动人的杨贵妃演的入木三分的男伶,怎么也该是有些脂粉气的,但他虽纤腰窄背,目若魅狐,却声朗气清,容秀明澈,更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无暇,令人视之忘俗。 我从不重美色,但偏偏惑于他的一双狐狸眼,下意识在他施礼时托了一把,却见他倒吸一口冷气,猛地将手抽了回去,动作间,便瞧见了他欺霜胜雪的手臂上,竟有着交错的淤痕与伤口。 他察觉我的目光,立刻慌乱地掩饰,口中连连告罪。 我一向感情淡漠,同情心更是没有,却不知怎的,无论如何无法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。 侍女极是不忍,脱口追问之下,才得知他漂泊江湖多年,上月才至京都,母亲突染重疾过世,又身无分文,不得不卖身葬母,却不想落入魔窟,受尽凌虐,遍体鳞伤。 我素来以蔫儿坏为怀,绝无充当救世主的觉悟,可这样一个纤弱美少年跪在我的脚下,仰着巴掌大的小脸,用那双泪濛濛的眼哀切切地望着我时,我竟陡然而生几分怜惜。 他小小地捏住我的衣角,喉音呜咽:“姐姐,我好疼。” 他指节收紧,容色悲楚: “姐姐,我会很听话。” 他目下嫣红,眼角坠泪:“姐姐,你收了我吧。” 我那岁数被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年叫姐姐,我心不心虚? 当然不了。 我不仅不虚心,我还很平常心。 毕竟他若是开口就称姑姑,我是不可能收了他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,这种眼力见儿,还是别当男伶了,当哑巴正好。 况且我死的时候,史书可写了,福禄寿太后生活优渥,养生得法,薨逝时仍面容姣美,丰肌艳态,宛若少女。 没错,福禄寿就是我的谥号,我生前闲的没事亲自选的,相当符合我大俗即大雅的气质,我很满意。 不过宛若少女纯粹瞎扯,美艳少妇当之无愧,也没其他秘诀,就是天赋异禀的年轻,不然也不会总有人将我认成二十几岁的薄妃了。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柔软可欺的少年,他脸上有一种哀婉破碎的凄美,恍若囚困在兽坑中濒死的小小白狐,奄奄一息,呜呜低咽,凭人拿捏,却越是染了血,越有一种惹人心怜的孤弱无依。 我十分动容,然后拒绝了他。 因为我不喜欢麻烦,更不喜欢自找麻烦,而他看起来真的很麻烦。 毕竟我的人设是冷漠无情,而不是温柔多情,没那么多的善心好发。 所以我将他紧捏在手中的衣角一寸一寸拽出来,看着他眼中的希望期冀一分一分寂灭,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,任他跌落在地,孤影萧瑟,如坠深渊。 但他这深渊也是有点浅,不过半柱香的时间,我就在出去的第一个路口,又遇见了他。 准确的说,是先遇见了小偷,而他在小偷逃跑时,绊了小偷一跤,然后将落在地上的荷包拾起,清干净了递还给我。 很体贴,但并不能令我改变主意,毕竟发乎情止乎于了价钱。 可他竟也并未多言,倒让我有几分意外。 毕竟红馆盘踞京都几十余年,背后势力错综复杂,全京城能救他且全身而退的不多,我算其中一个。 谁知到了第二个路口,那块硕大的牌匾重重砸下的时候,又是他一把将我护在怀中,替我挡开了危险,而他的后背却被牌匾的尖角狠狠划过,血瞬间就渗透了半身衣衫,引得周围一片惊呼。 他却松开我后退一步,彬彬施礼:“情势紧急,唐突了。” 侍女诧异地看着他,脱口道:“你受伤了!” “无妨。”他语气从容,云淡风轻,向我宛然一笑:“姐姐,我没事,不疼的。” 这话说的,他为救我受伤,我难道能视而不见? 我能。 但我还是收了他。 也没啥特别的想法,就是不想再跟他下个路口见,忒败兴。 虽然我内心更倾向路见不平,绕道而行,来路不明,弄死再说。 但我并不怀疑是这些巧合出自他手,因为他没有这个本事。 红馆馆主的凌虐之癖,我早有耳闻。 小偷和牌匾,也不是他一介伎子能够操控。 所以他只是纯扫把星而已。 还总是扫着我走。 我又不能杀了他,就只好收了他。 据说侍女去赎人的时候,红馆的馆主还不乐意,叫嚣着要给点颜色看看,知道我的身份之后,果然给了我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色儿的男伶。 成吧,他们八个正好凑两桌麻将,就是我显得有点多余。 而我那阵子在皇家别苑避暑,随口将他们安置了,转眼就忘在了脑后,第二日回宫也并未带上。 再次见到解语花,已是初见他的一年之后,也就是我死前的一个多月。 夏日暑气来的酷烈,本是定下去避暑山庄,却不想就在我的寿诞前夕,皇家别苑竟出现了祥瑞,还是几百年难遇的那种。 不是我说,人祥瑞出现一个你们抓一个,搁我我也不冒头,不难遇就怪了。 然而狗鹅子却龙心大悦,立刻改了去处,钦定在别苑为我庆寿。 为表孝心,他每年都会为我的寿辰大肆庆贺,生怕我不知道自己离入土又近了一步 而我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老,却假装满脸都写着开心。 筹备寿宴的仆婢甚多,虽然尽是手脚麻利,动作轻悄的,我却仍嫌吵闹,一早便划小舟入了听荷塘。 悠悠行至湖心,懒懒仰卧在船头,远望过去,天色湛蓝,万里无云,伸手拨过清凉湖水,便有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,安稳静谧。 接天莲叶,荷花映日之中,亦有微风习习拂过,落了满面的沁人花香,最是舒爽安惬不过,渐渐便起了浓重的睡意。 醒来的时候,烈阳已至中天,日光如火焚烤,喧嚣蝉鸣愈甚,我头顶却有着宽大荷叶映下的阴翳,侧眼看去,便落入一双狐狸星眸,仿若星辰大海,亦含宇宙万千,目色投来,笑意盈蕴,媚色丛生,恍似莲叶荷蕊托生的精灵谪仙。 “姐姐好睡。”他轻笑着开口,音色如山间溪泉,清冽甘澈,混着发尾簌簌滑下的晶莹水珠,坠在我的掌心,又一瞬便滑落。 我早已吩咐过不许人打扰,长得如此好看也不行,于是开口便是斥责:“放肆!” 他吓得一颤,眸色惶然,急忙后退,湖中立刻有细碎的水声荡起,我头顶的荷叶也随之移开,毒辣的阳光瞬时如烈火焚针一样刺在了面上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 我不悦地蹙眉,他见状回过神般怯生生地“啊”了一声,连忙又探着身子将荷叶遮了过来,湿透的月色广袖随着动作翻落在肩膀,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,灿烈日光跃然其上,将冰肌玉骨沾染的繁密水珠映出莹莹光泽。 我看着他如凝脂白壁的脸,总觉这双眼睛,似乎曾在哪里见过。 他被我看得赧然,微微垂下目光,羽睫像蝴蝶的薄翼翩翩,在眼下投出湿漉漉的影子,藕节般细嫩的手臂紧绷着抬高,努力地将荷叶撑在我的头顶。 我随手挑起他灵巧的下颌,触感细腻弹软,像是蜜甜的棉花糖,细细端详,明明是一双媚气含波的狐狸眼,却像是初生的小鹿般懵懂净澈。 “是你。”我缓了脸色,淡淡开口。 他面色一喜,眼中焕发出璀璨的神采:“姐姐还记得我?” 这样一双眼,这样一张脸,怕是想忘记也难。 我收回手,斜斜倚靠在舟头:“你怎会在此?” 他面上倏地染起薄红霞色:“正午日光毒辣,我怕会晒伤姐姐,又不敢惊扰清梦,便自作主张摘了荷叶遮阳。” 我点一点头,瞥了一眼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腕,刚要开口,他却小小惊呼一声,忽地将身子后仰,如一尾鱼游浸湖中,本在他握在手中的荷叶也在空中翻了个个,倒扣着落在了我的头上。 我被挡住了视线,立刻就皱起了眉,“放肆”二字都到了嘴边,突然发现这么扣着……就还挺凉快的。 我将荷叶边缘轻抬了抬,见他已经稳住了身子,面上浮着两片飞红,一直熏染到微扬的眼尾,像迎风舒展的艳丽桃瓣,春色盎然,小小的声音里带了丝丝的委屈与羞怯:“鱼儿咬了脚,失礼了,姐姐恕罪。” 我对美少年都会多几分宽容,弯了弯唇,勾勾手示意他过来。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,倾身上前,我随手采了荷叶盖在了他的头顶,来而不往非礼也,有凉一起乘。 他的脸又腾地红了,嗫喏着谢恩,让我觉得十分有趣:“本宫高兴,许你个恩赏,想要什么?” 他眸光晶亮地瞧过来:“什么都可以吗?” 我纵容地点一点头。 他轻轻咬了咬嫣粉的唇瓣,犹豫半晌,才鼓起勇气一般:“我想,给姐姐演一出戏。” 我惊讶地挑眉:“只是如此?” 他不卑不亢:“只是如此。” 我自然答应,但我没想到,他说的戏并不是他擅长的戏曲,而是我喜欢的皮影戏, 他将我们的初遇编成了故事,而我竟成了被仙鹤报恩的善良女子。 这让我不大高兴,因为我不想当好人,我想当仙鹤。 但是鉴于这些年吹我彩虹屁的不少,而他是吹的最桥段新颖、角度清奇的一个,所以我原谅了他。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长得好看。 有多好看呢? 本因军机战事而暂留宫中的狗鹅子,听说我连日专宠解语花,寒着脸色就赶到了别苑。 他横眼扫过屋内跪倒的众人,一伸手便捏住解语花的脸抬了起来。 按照惯常的流程,他都会先嗤讽一句“不过尔尔”,再做打发。 但是这次,他的目光落在解语花的面上,只吐出了一个“不”字,后半句硬是梗在了喉头。 我就知道,解语花这张绝色倾城的脸,那是板上钉钉的老少咸宜,男女通吃,见过他的,除了我,就没有不沦陷的。 但是我有病,我不算,四舍五入就是人人都爱他。 果然狗鹅子用那双乌沉深邃的眼盯了他良晌,才憋出一句:“母后还是要顾及皇家体面,莫要沉于美色。” 我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,但是我不听。 本宫费时费力爬到了太后的位置,可不是为了维护什么皇家颜面。 尤其解语花还如此有意思,聪明软萌有心机,动静皆宜还努力,人凭本事留在本宫身边,我为什么不偏宠? 当然我或许会一时沉迷美色,但我不会永远沉迷美色,除非在意料之外,而这个意外就出在狗鹅子身上。 他素来情绪内敛,心机深险,喜怒不形于色,以往虽甚是瞧不上我宠的伎子,顶多也就眼不见心不烦。 可是对解语花的态度却截然相反,净挑他在的时候来,却每每一见面又满脸的:就这?就这? 真是连鼻孔出的气都充满了傲娇。 他这反应可太有意思了,有意思到过了好几天,我才意识到他莫不是看上了解语花。 这我就不大满意了,你男人那么多,满朝文武还不够你选的,偏偏跟我抢? 我自然不能如他所愿,将解语花护地更紧。 而狗鹅子也愈加愤懑烦郁,几乎是句句找茬,日日吵架,即便到了我寿辰当天,都是冷脸相对,其余时候,更是没有一刻安生。 但由于我俩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类型,不仅吵架技巧十分生疏,内容也属实有些苍白,总结起来就是: 狗鹅子:你就是馋他的身子,你下贱! 我:你连他的身子都不馋,你太监! 就是如此毫无营养地菜鸡互啄,一直持续了好一阵子,直到后来……我死了。 但是没关系,我又活了。 而解语花如今才不过十七,比现在的我还小一岁,真真嫩的能掐出水来。 完全就是冬天里的小火炉,夏日里的冰西瓜,可甜可甜了。 所以我能让他就这么殉葬吗? 我当然不能! 没准他就是我的爱情。 宁可错救,不可错放。 毕竟我这辈子的口号是:不搞事情,只搞爱情。 可惜爱情不是你想搞,想搞就能搞。 我才开口,话里刚有了点救解语花的苗头,狗鹅子的脸色就沉了下来。 没等我说完整句话,他就直勾勾地盯着我,眼睛里像燃了两团火:“让朕放掉这些低贱的娈宠?你想都不要想!” 他说完冷冷一笑,似是挑衅:“既然他最是善解人意,去地下陪着母后岂不正好?” 废话!解语花当然得活着才能是解语花,死了的那是坟头草! 我抑制不住地有些心急,才要再开口,他却猛地将桌案扫落,杯盏噼啪四散,碎了一地,又狠狠瞧我一眼,抬腿就走。 这人怎么这么暴躁,没准这里面就有你假父,本宫大发慈悲让你亲自参与到选爹环节,你看看其它鹅子谁有这待遇? 承安为难地看了我一眼,只匆匆叹了一句:“之前皇上还特意下旨不准陪葬,可不知怎的,昨儿又突然改了主意,真是可怜。” 还能因为什么,这狗东西就是想让我一人孤单寂寞冷。 之前以为我死了,就不准我的情儿死,如今知道我活着,又不准他们活,就是诚心诚意地破坏我姻缘! 这是阳间人干的事儿? 上辈子我一提养面首,他就百般阻挠,说我不成体统。 可纵观各个朝代,太后养面首的不在少数,他却非得将我与百里牧云做比对。 她没养是因为死的早好吧! 当然我得承认,她就算死的不早,她也不会养,但那是因为她有秦桀阳这个“面首”。 可秦桀阳能当她“面首”,是因为他们不是亲生的,狗鹅子能吗? 狗鹅子……狗鹅子居然也能! 但本死变态觉得这事儿不行。 不可能的,想都不要想! 我还立在那里出神,就听见狗鹅子厉声催促:“还不走?” 我连忙收敛思绪跟了上去,走过灵堂的时候,又忍不住看向解语花,而他也似乎听见声响,正要站起身来,却在四目相投之时,动作一顿,目光微闪,又跪了回去。 一种异样的感觉蓦然袭上我的心头,他刚刚的眼神,有些奇怪。 莫不成…… 难道说…… 别不是…… 我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,狗鹅子却又折了回来,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就往外走,一路拉着我出了宫门,又狠狠丢开,回过头气急败坏地质问:“朕就在你眼前,你还敢看别的男人?” 我为什么不看?我是太子妃,又不是嫔妃,我看别的男人太子都不管,你管得倒挺宽! 但我口头还是安抚为主:“不敢不敢。” “不敢?你眼睛就快长在他身上了!”他重重冷哼一声,眸色转厉,咄咄逼人:“你怎么不看朕?难道朕没他好看?” 你好看,你好看个挂羊头卖狗肉啊,你个腹黑病娇狗! 但我嘴上还是得说:“好看好看。” 他却不依不饶起来:“哪里好看?” 你好看就好看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,不清楚自己是哪根儿葱。 但我还是得把实话咽进去:“你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,哪哪儿都好看……”个鬼。 你也不想想,人家是人间绝色,世间精品,你是人间绝情,皇家赝品,还是个没谱没数没脸没皮的赝品。 但有一说一,我表面还是夸的态度诚恳,语气真挚,他却不仅没有消气,反而更加恼怒,恨恨喘息半晌,突然扬声喝道:“承安!把他给朕关进刑司!” 承安不敢耽搁,立刻领命而去。 我就奇了怪了,解语花明天就殉葬了,按礼制,无论如何也该留几分最后的体面,哪有断头饭里掺刀片的道理? 狗鹅子却尤嫌不解气,狠狠地看着我,咬牙切齿道:“你、你休想对他好!” 人撅你家祖坟了你这么恨他? 我火气也上来了,是该让你瞧瞧来自母后的愤怒了! 可还未待开口,他却用力一拂袖,转身大步离开。 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,狠狠将脚边的石子踢了出去。 这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最后一个月,我们两个不是在争吵,就是在争吵的边缘。 我一心想要留解语花在身边,他却每每暴跳如雷,恨不得一剑杀了他再鞭尸八百遍。 所以我才在临终前,心知再无力护持,特意营造了温馨的假象,只是笃定琮儿素来仁厚淳良,能饶解语花一命。 但万没想到当年活下来的,竟是天性凉薄、乖悖违戾的琏儿,以至于我话还没出口,先被他气死了。 这辈子我可得保持平常心,宁愿我气死别人,不叫别人气死我。 但此时的我还是太年轻,不懂得什么叫打脸的日子还在后头。 身为皇上近身女官,又承蒙狗鹅子连日优待,我轻而易举便进入了刑司。 顾名思义,刑司便是宫内对犯错的宫人施刑的地方。 我不是没想到解语花会受刑,但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受这样重的刑。 昏暗地牢中,他被绑在刑架上,身上鞭痕遍布,红的刺眼,头无力地垂着,眼眸紧闭,浓密的睫毛微微颤颤,宛若跌落人间的瑟瑟雏鸟。 这让我恍然忆起了初见他时的情景,伤痕交错的手臂,泪目婆娑的狐狸眼,低低哀哀的那声“姐姐”。 “咳咳咳……” 他突然咳了起来,将我从回忆中抽离,我才凑近些,就听见他在意识混沌中,唇边泄出呢喃呓语:“姐姐……疼……姐姐……姐姐救我……” 我愣了一瞬,不禁探出手,指尖轻抚他的侧脸,他是这样的明丽秀致,俊美无瑕,连行刑的宫人都不忍伤损半分。 他似有感触,吃力地抬头,却因为太过虚弱,又沉沉地垂落下去,只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呜咽着姐姐。 我站在那怔怔地听着,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根刺,有绵密的酸涩蔓延开来。 第三章:这就认出我了? 我打定主意要救解语花,出了刑司,便径自去向养心殿,狗鹅子亲自下旨关押,没有他的口谕,刑司是不可能放人的。 毕竟是有求于狗,不能空手,于是我特意半路顺了个食盒。 但是因为顺手牵羊的太随便,到了养心殿门口一打开,我才发现这是狗鹅子最不喜欢的点心。 不过没关系,心意到了就行,就是这么草率。 进了门,屋里不止狗鹅子,太子也在,两人正在下棋。 我走近看了一眼棋盘,我都死了好几天了,你俩这棋艺咋一点进步都没有? 一对儿臭棋篓子,丢人现眼丢人现眼! 我正在那撇嘴,就见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我,太子眼中还带了点讶异。 我对着太子看了回去,看什么看,还不快跟本祖母请安?懂点事儿好吗? 然而面面相觑半晌之后,我突然意识到,三人行必有一人行大礼,不是狗鹅子,不是龟孙子,哦,是我! 但是我有点纠结,我这个大礼可以行,但你这个龟孙子会不会折寿,我就不确定了。 但是管他呢,又不是我亲孙子,儿孙自有儿孙福,没有儿孙我享福。 于是我立刻一福到底,嗓音嘹亮:“拜见太子殿下!” 太子正探寻地瞧我,被我这一声请安吓得差点跳起来,脸都涨红了:“平、平身。” 狗鹅子却是眉头狠狠一拧,面上就浮上一层薄怒:“谁准你行礼的,起来!” 太子飞速地瞟了一眼狗鹅子,生怕他怪罪我,连忙打圆场:“你这性子,倒甚是活泼爽朗,与京中女子大不一样。” 那是!我可比她们加起来心眼儿都多! 我心里暗笑,太子跟他狗爹不一样,自小就是真的好脾气,一句重话都没说过,软得很。 我清婉弯唇,轻挽了挽耳边碎发,驾轻就熟地装成一朵清新脱俗的小白莲:“殿下过奖了。” 狗鹅子目色不善地打量了我和太子一眼,心情似乎更恶劣恶了,不耐烦地吩咐承安:“传朕口谕,盛雪依身患隐疾,不便行礼,今后免除诸事礼仪。” 你才身患隐疾,你全家都身患隐疾! 等等,他全家也包括我。 ……你全家就你身患隐疾! 再等等,他刚刚好像免了我的行礼?! 果然姜还是我辣,随随便便一出手,就试探出了狗鹅子在心中认定了我几分。 以他苛漠凉薄的性子,一个七品县官之女,别说隐疾,就是真残,该下跪还是得跪,如今却对我如此殊待,我不多想都不行呢。 狗鹅子被我洞悉的眼神看得发恼,将手中从太子阵营吃掉的棋子扔进棋篓,冷声问道: “会下棋吗?” 哟!你这臭棋将还好意思问别人会不会下棋? “不会。”我淡定回道。 他睨了我一眼,语气嘲讽:“朕听闻盛家三姑娘,下棋品茗、赏画作诗,无一不精。” 听闻个屁!就你耳朵长。 我眯起眼睛假笑:“既是传闻,自然不足采信。” 他被我噎得够呛,黑着脸半天没说话。 天色已晚,太子启声告退。 我将他送出门去,他却并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低声嘱咐:“父皇虽严厉肃重,但若小心侍奉,也不会为难于你,你莫要害怕。” 我害怕? 我很努力地憋住才能不笑,太子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。 他的可爱和解语花那种一见倾心、二见怜心、三见走心的魅惑勾人的可爱不同,他是如冬日暖阳明明朗朗的可爱,是像小兔子乖乖萌萌的可爱,是若棉花糖甜甜软软的可爱。 真是可爱到小心心都化了。 他没察觉我千姿百态的内心戏,只顿了一顿,面上染上一层薄粉:“婚约之事,非你之错,我会再劝父皇,不必忧心。” 我倒是不忧心,反而有点同情太子,他狗爹在他这个年纪都有娃了,他却连老婆都没有。 不仅没老婆,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变祖婆,真是实惨本惨,倒霉本霉。 祖婆对不起你,但祖婆将来也不会补偿你,只能当下劝你一句:“世事难料,天恩难测,殿下也莫往心里去。”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反过来宽慰他,怔了一瞬,才弯唇一笑:“好,我记住了。” 送了太子回来,狗鹅子已经在批阅奏折,明灿灿的烛光下,面色肃穆,喜怒难辨。 我觑他几眼,心想都是千年的狐狸,总得玩儿点聊斋,就比如借尸还魂、倩女还阳什么的。 但饶是我脸皮再厚刀枪难透,当着一国之君的面问“你看我像不像你妈”,也是颇有些难以启齿的。 主要还是怕死。 就在我思忖着以什么语气委婉点儿的时候,狗鹅子却开口轻叱道:“怎么去这么久?” 让我送的是你,嫌我去的久的也是你,宁不觉得自己有点叛逆吗? 他瞥了我一眼,薄唇轻启:“过来。” 他说话的时候,殿内正有夜风刮过,搅动了一室灯火,烛光暗了一瞬才复又亮起。 而他背着光,抬头看我的时候,目色清冷沉郁,表情难以捉摸。 说实话,我有点害怕。 从我还阳到盛雪依身上之后,就觉得他跟以前恭谨仁孝的样子不大一样了,似乎有种危险的气息,总让我不自觉地绷紧神经,只想苗头不对,赶紧撤退。 但现在我不能撤,我撤了,解语花就凉了。 于是我暗暗捏紧了手指,慢慢走向他,在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,我停了下来,而我敏锐的直觉小触角已经开始炸毛了,这让我有种不大吉利的预感。 狗鹅子面色冷峻地搁下笔,突然伸手将我一扯,手臂环着我一转,我便跌坐在了他的腿上,未及反应,他又一把圈住我的腰,沉声道:“别动。” 我没动,因为我懵了,义无反顾地懵。 但是没关系,这个莫慌,问题不大。 他缓缓将头倚在我的颈窝,冲着桌案扬扬下巴:“桂花糕。” 桂、桂花糕?他不是最讨厌桂花糕? 我的思绪乱地像一根绳儿上的蚂蚱,疯狂的地胡窜蹦跶,手却比脑子快得多,自顾自地就将食盘拉了过来。 他似乎对我的乖顺颇为受用,轻轻弯一弯唇,随声吩咐:“喂朕。” 我又没动,这次不是因为懵,是因为我觉得他有病,年纪轻轻脑子就被驴踢了,难道他以为他让我喂我就会喂吗? 我确实会。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,狗鹅子不喜欢桂花糕的原因,是因为以前有一次我喂了琮儿,却没喂他。 但其实我是怀疑那桂花糕有问题,依照三人行必有人试毒的定理,不是我,不是我认定的未来储君狗鹅子,就只能是琮儿了。 那我让人试毒,我肯定不能说:“这有毒,你试试。” 我指定得好好地将刀藏在笑里:“这好吃,你尝尝。” 可狗鹅子却一心认定我偏向琮儿,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吃桂花糕,甚至不准许出现在他眼前,继位之后还把宫里地桂花树都给砍了。 这宏伟的气量,亏你还是个大男人! 思及此处,我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,行吧,就当老母亲给你最后的宠爱。 可就在我偏身欲拿糕点的时候,狗鹅子却倏地抬手捏住我的脸庞,手腕一动,便将我扭向他。 我被迫与他对视,他是惯常的面无表情,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珠牢牢地锁定我,眨也不眨,他的眸色极深,像是丛野深处的无尽悬渊,引着人跌落进去。 我咽了咽津液,心跳渐渐加快起来,忍不住想,若我现在开口认亲,他是会意会,还是会降罪。 但是毕竟俗话说得好,不入虎穴,焉得狼崽,机会都是留给豹子胆儿 我心一沉,便要开口,却才齿节微动,就被他的指尖点在了唇间。 他轻轻“嘘”了一声,缓缓移动手指,燥热的指腹一点一点细细描挲我的唇瓣,动作温柔至极,眸色晦暗深凝。 这场面太过诡异,一下就把我给整不会了。 他却手指慢慢下落,轻捏住我的下颌一抬,微微屈颈,唇便凑了过来。 我大惊失色将头向后仰去,却只觉他箍着我腰的手臂骤然收紧,火热的手掌一把按住我的脊背将我压向他,那力道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。 完结后续,点击下方链接第三节:这就认出我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