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满纸荒唐言，一把辛酸泪。” ——《红楼梦》

贾平凹在他的新作《暂坐》里，写尽了欲望女人的各色荒唐事，但细细品味，每个人又何尝不是蓄着一把辛酸泪？

自1993年《废都》横空出世，引起全民热议，之后在法国得奖，随即又在国内遭禁解禁之后，贾平凹于去年回归都市题材，推出《暂坐》，短短半年销售量即已突破20万册。

《暂坐》描摹了一群“独立”女性，她们光鲜亮丽的背后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贪求，我们先来看看其中三位的故事。

01 善良仗义的海若，其实空虚失落

西京城里有一座经营得很成功的高档茶庄，名曰“暂坐”，老板娘海若善良诚恳，她有10多位各有来历的单身闺蜜，经常在茶庄里相聚，她们互诉秘密，分享资源。

心理学家认为，缺乏自信的人更倾向于彼此依赖，在“抱团取暖”的过程中，不仅能分享心事和秘密，还能从同伴身上获得身份认可。

由此可见，这群被外人仰视的“成功女性”，她们的独立只是虚有其表，内心其实缺乏自信，害怕不被社会认可，害怕失去财富。

海若是这群姐妹的联结纽带，更是当之无愧的主心骨。

但没人知道，海若心里非常不安。这个茶庄是她通过见不得光的关系，以低价到手的。她要小心翼翼地维护这层关系，同时还想获得内心平安。

为此，海若一方面送出珍藏的茶叶和茶具，让自己继续裹挟在钱-权交易之中；另一方面，她在茶庄里花重金修了一间佛堂，和姐妹们一起，期盼活佛的到来，为自己空虚失落的精神加持。

这像极了寺庙里那些初一十五前往上香的人们，虔诚地跪在蒲团上，祈求佛祖赐福，转身出了庙门，照样沉沦在欲望的追逐之中。人若不能自救，即使住在寺庙里，又能如何？

大家都把脱离苦海的希望，放在外界的虚幻之中，但却不愿放弃名利，不愿费力自救。就像溺水的人，即使有人下水救你，你若不愿伸出自己的手，别人也只能仰天长叹。

活佛最终没能到来，象征这群女人的精神，被困在欲望的牢笼之中，得不到解脱。人的精神，想靠外力相救，终究太飘渺。

02 美艳果断的严念初，缺乏敬畏心

贾平凹总是能写出人性中最难以启齿的部分，《暂坐》里的严念初，就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人性。

严念初是姐妹团中，很早实现财务自由的那一位，但她的钱来得并不光彩。

阚教授是个“玉痴”，他用大半生心血，收集了估价过亿的名贵玉石。阚教授守着这些宝贝，甘心过着拮据的单身生活，直到他在55岁时，认识了美艳的严念初。

钱钟书在《围城》里这样调侃老年人的爱情：上了年纪的人动了爱情，就如同老房子着火，不可救药。

作为群居动物的人，总是需要别人感情的慰籍，无人能免。常年的单身，反而使得心房里的干柴越积越多，一旦被点燃，火势即刻冲破理性的控制。

阚教授就是这样的状况。他的爱情之火被严念初点燃之后，立即熊熊燃烧，两人随即“闪婚”，并在婚后很快有了一个女儿。然而，阚教授的激情还未消退，女儿才一岁半，严念初就厌倦了婚姻，果断提出离婚。

阚教授为得到宝贝女儿的抚养权，不惜付出了一半的收藏。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虽然辛苦，但阚教授自得其乐，直到亲子鉴定的结果告诉他，女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。一怒之下，阚教授把女儿“退”给了严念初。

社会上是有一些女孩想走财富的捷径，以“色”谋财，仗着年轻和美丽，用身体换钱，践踏感情和尊严。

但严念初走得更远，她还“卖”了亲生女儿的抚养权。在她的意识里，感情和孩子，都不如金钱来得重要。她对于自己带给别人的痛苦，没有丝毫内疚，这是一个对感情和生命缺乏敬畏心的女人。

而阚教授呢，“人财两空”的凄凉，既有“遇人不淑”的愤懑，也有贪恋美色的因素在内。可惜，他在鉴别玉石方面练出的火眼金睛，在女人身上不管用，算是对中老年人的一个警戒吧。

03 阔绰高情商的应丽后，实则贪心不足

姐妹淘中的应丽后，是一位名副其实的“房姐”，她有23间门面房出租，光是房租就让她几辈子也吃不完。

小说里有一个场景，应丽后和女友陪几个老板打麻将，女友手气好连赢好几圈，让老板们很不爽。应丽后接替女友上了牌桌后，神不知鬼不觉地故意输钱，把几个大老板哄得非常开心。

小说没有交代应丽后的原始资本来自哪里，但从这一场麻将能看出，应丽后情商极高，懂得如何讨好有钱有势的人，估计这是她发家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应丽后那么有钱了，仍贪心不足，还想再开个商铺。她通过陆念初的牵线，借出1000万放高利贷，没想到对方生意失败玩失踪，陆念初又耍手段，把自己完全摘除在外。

应丽后无奈找了家讨债公司，然而钱没讨回，反而被讨债公司讹上，另外付出了30万讨债经费。

至此，茶庄姐妹们的情谊已经装不下去了，一群把物欲看得比尊严更重的女人，她们之间的情谊就像肥皂泡一样，用手指轻轻一戳，就烟消云散。

朋友之间，一旦跟钱扯上关系，友谊就会变质，因为人性最禁不住外力考验，而金钱就是那个最具杀伤性的外力。

这些衣着光鲜的“成功”女性，她们其实个个都像刺猬，因为内心缺乏安全感，所以都顶着满身的刺来保护自己。当她们抱团取暖的时候，这些刺会刺中对方，彼此伤害。

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”，这句古话很好地概括了茶庄姐妹们相聚相离的本质。在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，她们平时用欢声笑语粉饰出的“闺蜜情谊”，很快便支离破碎，烟消云散。

真正的友谊，必须摆脱金钱的羁绊。茶庄姐妹聚在一起，除了心事分享外，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利用彼此的资源，获得更多物质收益。这样的出发点，导致她们的友情参杂了太多杂质，经不起考验。

这三个女人，只是《暂坐》中众多女性的一个剪影。贾平凹的一支妙笔，把她们的都写得精彩纷呈、跌宕起伏，包括穿插在“花丛”中的多情男作家弈光。

贾平凹的高超就在于，同样一本书，有的人读出了女性的艰难生存，有的人读出了物欲社会的尔虞我诈，有的人读出了繁华背后的荒唐和辛酸，就像27年前的《废都》一样。

如果物质的充盈没有信念相伴，欲望的放纵没有道德约束，再“成功”的人都会陷入精神空虚，最后的结局，只能像被一场大火烧成废墟的“暂坐茶庄”那样，一切重归于零，这就是人类永恒的困局。

荒唐的故事，揭示的却是真实的人性，因此《暂坐》被普遍认为，尺度不低于《废都》，深度却超过《废都》。

就像《小说评论》主编王春林所说：

这部小说有一种对人生深刻的感悟在里边，是一部有相当艺术水准和思想品质的小说。

生活即使如“暂坐”，你我也不妨小酌片刻，思考一下人生的真谛。